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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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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是無情的,它能逼著青澀的兒女掩蓋撕心裂肺的痛苦,一夜長大。而歲月又是強大的,它仿佛有一種水滴石穿的力量,潤物無聲地以新替舊,沖淡每個人的傷痕。

不是他們忘記了,而是活下來的人,就要好好活著,負重前行。

因為一種微妙的較量,軍統上下倒是把鄭耀先這個中層幹部的婚事當成了現階段的大事,上面的人是各懷心思,而底下兄弟們如宮庶、趙簡之之流,則是真心高興,出人出力地要操辦好——錢他們也不是不想出,但得等著隨份子不是。

但說到錢的事,孟瑩倒是很有說道,直接列出了婚禮並成家的基本費用——都是往最高裏算得,讓鄭耀先拿著去跟毛人鳳要。

鄭耀先失笑,說:“我的小姑奶奶,你是第一天跟黨國這些官僚打交道,別的事都能給你打半天太極,要錢的事,你算了吧。”反正他這些年灰色收入不少,孟瑩也是知道的——日偽漢奸的財產花著也心安理得。這錢雖然都是由孟瑩打理,但鄭耀先大略也知道數目,加上軍統必是會提供住房的,日子富富有餘,實在不想跟毛人鳳那種人啰嗦。

孟瑩道:“那你說,這婚禮是不是軍統那三位讓咱們辦的?”

鄭耀先不解,還是點點頭,不僅是他們三力主的,還大筆一揮給了他一個月婚假外加休養假。這三家驢頭對上了馬嘴,還成了軍統內外一大奇聞呢。

孟瑩這才接著道:“這就對了,他們這樣,一是籠絡人心,二是借機卸下你的兵權。全山城都知道我是個藥罐子,你鄭老六憐香惜玉,錢都給我治病了。軍統,嗷,馬上要叫保密局了要是對你的婚姻大事只說不練,寒了軍統中下層人員的心是一,你也完全可以說沒錢大辦,愧對為你受苦的妻子,婚禮暫緩,咱們啊,攢錢。”

鄭耀先眼波一轉,拍手大讚,“果然長大了,好主意,就這麽辦!”

孟瑩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可真是不爭氣,剛才鄭耀先那一眼,明明波瀾不驚,卻像是無底深淵,讓人覺得仿佛一切心思都能倒映在他的心裏。

不錯,她想挑撥軍統內部關系,想單純要錢,甚至想鄭耀先消極怠工不要再做那些刀頭喋血還是喋的自己同志的血的事,可是,她最想的,還是拖延婚事。

自那日深深一擁,她知道很多感情變了,她再不能只把鄭耀先當成個合作夥伴加有點直男癌的大哥哥,而是一種男女間的依戀。而鄭耀先呢,在他毫不猶豫地槍|殺綁架她的中統行動隊長,和她展露內心痛苦的時候,還能把她當成那個日戰區中毛都沒長齊的狠丫頭嗎?

可是,情感是有先來後到的,真兒是聯系不上,可孟瑩能當她不存在嗎?

答案明顯是不能的。

所以,她寧可縮著,而且自暴自棄地想,反正她還不知道到哪天,只要活到證明鄭耀先身份的那一天,她不介意把這段感情當成陪葬,帶入另一個世界。

……

孟瑩難得在鄭耀先面前班門弄斧,竟然鐵口神斷了一回。鄭耀先這結婚報告打上去,後面附著不菲的資金要求,把分管的毛人鳳弄得火大,沒辦法,他當年不僅在抗戰中和以色'誘聞名的軍統特務向影心結婚,費用也是公款全包——當然這一切都是戴笠特批。嗯嗯,代價嘛,今天還有人背後笑話他毛龜。偏人家鄭耀先笑瞇瞇地又沒提這茬兒,他只好糊弄說老板一去保密局艱難,黨國又“剿|匪”在即,翻譯過來就是沒錢給你老婆孩子熱炕頭,想要錢,行,找鄭耀全去。

這麽要了一圈,錢自然是沒有的,鄭耀先也不說什麽,只唉聲嘆氣地說都是自己以前大手大腳慣了,如今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真是羞於啟齒——至於那要主動借錢的,別這麽沒眼色,給六哥留點面子成嗎?

反正事兒就這麽卡住了,鄭耀先正好借機好好休息一番,每日陪著孟瑩逛校園、去醫院,還抽空去了一趟望龍門看守所看望老大哥,兩人挽臂同行,有說有笑,好一副神仙眷侶的模樣。徐百川閑得無聊,硬是留他們兩口子住了一晚,還輕描淡寫地對看守說:“今天有貴客,那些死鴨子大赦一回,如無要事,晚上不必動刑了。免得驚擾了。”

只聽得孟瑩暗暗咬牙,差點和這個對自己也算有恩的人翻臉。

他口中的這些“死鴨子”都是《紅巖》中的烈士原型。

鄭耀先比她有城府多了,還笑著同他推杯換盞,說:“其實就是委屈了小孟,不然這樣挺好,由著他們鬥來鬥去,我倒落個清閑。”

徐百川道:“你以為你是我啊,清閑不了。毛人鳳走的是下層路線,老軍統的行動、情報人才基本上都是你老六帶出來的。所謂是兔死狐悲,你如今為了錢財窘迫,辦婚事保密局都不給撥款,讓底下賣命的弟兄們怎麽想?孝安前幾天有公務過來,說起來都不平地很,他可是算溫和得了。看著吧,上頭推諉下頭敷衍,無事便罷,有事還得給你老六低頭,只不過那時候,毛人鳳那老小子就得記恨你了。”

鄭耀先無所謂,“只怕他不僅記恨我,還忌憚我呢。四哥,現在我家裏,辦公室裏,滿滿的竊聽器。昨天你弟妹不留神還摔了一個,我就跟她說,你小心點,別動靜太大了嚇著毛座。沒見我現在走路,也得動靜小點兒嘛?”

徐百川笑得解氣,“你小子,哪天非得把那毛龜氣死。”

鄭耀先道:“我不幹那損人不利己、替鄭介民做嫁衣的事。”

果不其然,此事到底遂了鄭耀先的願,徐百川預測的沒錯,保密局人心惶惶之際,毛人鳳權利鬥爭架空鄭耀先不要緊,但你不批人家結婚費用,就多少不近人情了。說難聽點,幹這一行的,腦袋提在腰帶上,誰不為妻兒老小打算,以前戴雨農雖然狠辣,但就算是被他處死的軍統特工,只要不是叛變,那也是爹娘養到老孩子給學費。可鄭老六都賣命到被共|黨下了“格殺令”了,你還這麽對人家,簡直是河沒過就拆橋啊。這前後一對比,人心就浮動了。毛人鳳一時間還能把舊人全換了不成?答案當然是他做不到,你當一個特工那麽好培養啊?

何況這一行裏也有不少急著正名的娘子軍,鄭、毛、唐的夫人每次出去打牌,總有些可憐巴巴的小媳婦或求或賄賂,都說指望著公示結婚做個正頭娘子,不敢求局裏一律給包辦費用(人家撈的夠了),只不敢越過鄭長官去。自然,不是沒人來找孟瑩,可她“體弱”,說不幾句一哀愁就要暈倒,哭訴自己對不起鄭耀先,沒得連累了他還不如去死。一來二去又知道這是個實打實的瓷美人,一個不好會把鬼子六得罪死,眾婦人也不敢找她了。

如此不過半個月,就有些眾怒難犯的意思。屋漏偏逢連夜雨,五月份,山城女中和同德女中為了反對學校軍事化,又籌劃了一起規模宏達的學|潮。鎮壓這種臟事兒除了保密局還能有誰接手,毛人鳳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又怕擔責任,交給了宮庶。可宮庶正為六哥鳴不平呢,如何肯使力?

還是鄭耀先教他,既然毛座要對女學生狠一點,遏制“赤|化”風氣,那就得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於是乎,在鄭耀先的垂簾聽政、宮庶直接指揮下,毛人鳳噩夢一般的生活開始了,而孟瑩當天等鄭耀先回來說與她聽時,情真意切地感慨道:“六哥,我要是毛人鳳,絕對不會懷疑你和黨的關系。這主意實在損到家了。”

鄭耀先一口煙差點把自己嗆死,回敬了一句:“彼此彼此。”

作者有話要說:

婚禮嘛,還是要出點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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